根據對大量殷墟玉器和少量半成品的考察得知,武丁時期的琢玉工藝已達到高度發展,選料、用料、琢玉工藝首在選料、用料,有比較縝密的考慮。
殷墟玉器的造型豐富多彩,刻劃細膩,突破了新石器時代以來玉石的造型器的造型模式,創作了不少諸如人像、獸畜、禽鳥等多種圓雕作品。如墓中所出的某些玉石人像、有極強的寫實性,圓雕的獸禽和昆蟲或行或立,大多形象逼真,有些還突出了外形的主要特點,如象的長鼻、虎的利齒、螳螂的刀足等,相當神似。浮雕的獸畜和禽鳥,多設計成側視形,肥瘦適中,以作靜止狀態的居多;少數則作運動狀態,如急馳的的虎、沖天直上的鷹。對於某些神話性動物,如蟠龍、鳳、怪鳥等,造型也很優美。充公反映了當時的設計者對現實世界的深入觀察和對神話世界的嚮往。
殷墟玉器的花紋,往往隨客觀形象而變化,自然諧調。
多姿多彩的殷墟玉器
中國玉器源遠流長,民族特色鮮明,在長達七八千年的發展歷程中,連綿不斷,相沿不衰,這在中外古代雕塑藝術史中是獨樹一幟的。
殷墟玉器是中國古代玉器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上承夏及商代早期玉器的優良傳統,下啟西周玉器的先河,經200多年的生產實踐,提高了設計水平和雕琢技術,創作了很多精美的作品,令人耳目一新。
殷墟是商代後期盤庚至帝辛八代十二王的王都遺址,位於今河南省安陽市西北部,橫跨洹河南北兩岸,其範圍約有30平方公里。據」夏商周斷代工程」多學科的學者、專家的切磋與研究,認為殷王朝在殷墟建都的絕對年代為公元前1300年至前1046年,歷時254年。
自1928年開始科學發掘殷墟,至今已有76個年頭。經幾代考古學家的不懈努力,陸續揭露出湮沒在地下3000多年的殷代王都。同時,發掘出土了成千上萬的各種質地的殷代文物和3萬多片甲骨文。為研究商代文明提供了第一手資料。殷墟玉器只是其中的一項。本文對發掘品作一簡要概述。
一殷墟究竟出土過多少玉器,已難以考查。據不完全統計,截日至2000年,經考古發掘出土的玉器約有2300件上下(內有少量石質的)。由於古今盜掘,殷墓遭受嚴重破壞,現在倖存下來的僅是劫餘而已,不難設想,原隨葬之玉器當遠遠超過此數字。《逸週日書·世俘解》稱:「商王紂取天智玉琰(YAN)五,環身厚以自焚,凡日厥有庶告,焚玉四千……凡武王俘商舊玉億有八萬。」清代王念孫《讀書雜誌》校為「凡武王俘商,得舊寶玉萬四千。」由此可見,殷王室和貴族擁有數量相當可觀的寶玉。
殷墟玉器的色澤瑰麗多彩,晶瑩光潤。以婦好墓的玉器為例,以深淺不同的綠色最多,黃褐、棕褐次之,淡灰色、白色(包括乳白)、黃色的較少。多數雜有與主色相異的玉斑,純色的較少。夏鼐先生認為:
「這些顏色的不同,是由於它們的化學成分不同所致……不同的元素或化合物的同時存在,也會在呈色方面互相影響。」
殷墟玉器的質料,有新疆和田玉、透閃石軟玉、南陽玉、岫巖玉,可能還有河南密玉。而以新疆和田玉佔多數;其次為透閃石軟玉,南陽玉和岫巖玉甚少。那麼,遠在新疆的和田玉何時輸入中原的呢?據《史記·李斯列傳》,李斯於秦王政十年(公元前237年)上書秦王曰:「今陛下致崑崙山之玉,有隨和之寶……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矣。」可見秦統一中國之前,已有新疆玉輸入秦地(中原地區)。郭寶鈞先生據《穆天子傳》有穆王登崑崙的傳聞,認為「崑崙玉進入中原或可上溯到殷周之間。」婦好墓中出土有較多的用新疆和田玉琢成的玉器證實,和田玉輸入殷墟最遲在殷王武丁時代。據「夏商周斷代工程」的學者推算,武丁在位的絕對年代為公元前1250至前1192年。
在殷墟,至今還沒有發現較大規模的制玉手工業作坊,只是1975年冬在小屯村北發現兩座殷代晚期的小型房子。在房內,出土有大量礪石、石錐形半成品等,並有少量玉料和幾件精緻的「俏色」玉石藝術品,發掘者估計這裡可能是磨製玉石器的場所。從殷墟出有各種品類的玉器,而有些器類的造型(如戈、簋等)與殷墟同類銅器接近,以及部分玉器的花紋與銅器花紋相近分析,大部分玉器應是殷人在當地製造的。至於少數刻有文字的,可能是某些方國貢納的。
二 殷代玉工在繼承前人琢玉技藝的基礎上,不斷改善青銅工具,使琢玉工藝向前邁進了一大步。主要表現在4個方面:
(一)選料、用料縝密考慮:往往用同一塊玉料和玉色相近的料琢雕成成對之物,如婦好墓出土的成對玉象和成對玉馬,善於利用玉料的自然形狀,設計出比較切合的題材,如婦好墓出土的一件作伏臥回首狀的玉牛,主要是依據這件籽玉前高後低的自然形狀巧妙設計而成,能利用玉石料的天然色彩,創作「俏色」作品,如小屯村北一座殷代晚期房子中出土的一件圓雕玉鱉,背甲呈黑色,頭、頸和腹部呈灰色即是一例。這說明,我國的玉石「俏色」作品,最遲可追溯到殷代帝乙、帝辛時代。
(二)造型多樣化,某些作品突破了過去的傳統程式,在人物和動物的玉雕中尤為突出。如婦好墓出土的圓雕人像,作跽坐形,雙手撫膝,人體比例大致適當。它們面部表情不盡相同,髮辮、衣紋各有特點,精細入微;圓雕的獸、畜、昆蟲等,大多形象逼真,有些還突出其外形的主要特點,如虎的利齒、象的長鼻、螳螂的刀足等,勾畫神似;對於龍、鳳等神話動物,造型和紋樣也很優美,多數浮雕的獸、禽設計成側視形,以作靜止狀態為多見,只有少數作運動狀態,如殷墟西區M216:24的一件玉雁,尖喙歪頭,雙翼展開,給人以飛向遠方的感覺。
(三)多數動物形玉器的花紋各具特徵,刻劃細膩。如獸類的身軀多用斑條紋或變形雲紋,背部多為脊狀紋,眼則為「目」字形紋:禽類多用羽毛紋或翎紋,眼多為圓圈紋,龍多用變形雲紋或菱形紋等等。
(四)比較熟練地掌握鏤空、鑽孔和拋光等技術。鏤空大致有兩種形式:一種為「全封閉式」;另一種為「半封閉式」。鑽孔大致有「管鑽」和「桯 (TING)鑽」兩種,一般扁平形,孔眼較大的如璧、環等中心部位的孔都用管鑽;而一些佩帶飾物上的小穿孔,則多用桯鑽。多數玉器的表面,晶瑩光澤,都經過不同程度的拋光。在殷代,可能用獸皮或絲麻織品作材料,蘸水加金剛砂對玉面進行拋光。
一件玉器的製成,必須經過選料、開料、造型、琢紋、鑽孔、拋光等一系列工序。而以琢紋的難度最大,技術要求也較高,有可能由專人操作。各個工序都配合得較好,從而能有效地生產出許多精品,即使用今天的工藝水平來衡量,也是很高的。
殷墟玉器的種類相當齊全。根據我們對實物的觀察,參考夏鼐先生對商代玉器的研究成果,將它們分為禮玉、儀仗性武器、工具、用具、裝飾品、藝術品以及雜器7大類。下面擇要簡述。
(一)禮玉 主要用作禮儀、祭祀等,有些也用於佩帶。器類有琮、圭、璋、璧、環、瑗以及簋、盤等。
琮的數量較少,大致有兩種形式:一種高體高射,四角雕出凸稜,極少見;另一種矮體短射,四角凸稜上琢蟬紋或幾何形紋,但也有素面的。圭多作長條形,下端有穿,有的表面琢有簡單花紋。璋不多見,在一些殘片上,發現有朱書字跡。璧、環、瑗三者相加後的數量較多,它們各自的外形基本上有兩種:一種孔口與體面平;另一種孔口凸起成圈狀。多數兩面拋光,少數體兩面均雕同心圓陰線。夏鼐先生認為《爾雅》中所說的「肉倍好謂之璧,好倍肉謂之瑗,肉好若一謂之環」,是「漢儒故弄玄虛,強加區分」。他建議把三者總稱為璧、環類,或簡稱為璧。值得注意的是,20世紀30年代考古學家曾在小屯東北地殷代宮殿宗廟區內丙二基址的南面,發現兩件東、西並列的玉璧,白璧在西,蒼璧在東,璧孔中飾滿綠松石。結合《周禮·春官·大宗伯》「以蒼璧禮天」的記載,這兩件玉璧可能是祭天後的遺留。簋僅兩件,均出於婦好墓,一件呈綠色,另一件呈白色。外表均雕有精美紋飾,當系王室的祭祀或宴饗用器。
(二)儀仗性武器 有戈、矛、戚、鉞、大刀和鏃等。以戈的數量最多;矛、鉞都很少。
戈的形制不盡相同,但都不具備殺傷力。在少數戈上雕有或書寫有紀事性文字。如婦好墓出土的一件大型玉戈,在內的一面後部雕「盧方口入戈五」6 字。大意是說,盧方的某人入貢了5件玉戈;小屯M18:16的一件短內玉戈,在援的前端一面有朱紅色文字,可能是戰爭獲勝後所書,也可能專制此戈並書記事。此外,婦好墓還出土有一件玉援銅內戈,在銅內的花紋上,遍鑲綠色石片,工藝精湛。此戈不宜實用,其功能與玉戈同。
大刀僅一件,婦好墓出土。刀身窄長,後部有一穿,背部雕出鋸齒狀薄稜,短柄。刀身兩面雕以精細的龍紋,相當精美。
(三)工具 有斧、鑿、錛、鋸、刀、槌、紡輪、鏟、鐮等。從實物考察,少數鏟和某些小刀有使用痕跡,紡輪和一部分小刻刀也有實用意義:至於斧、鑿、錛及某些小刀,製作精緻,大概都是:象徵性工具。例如:婦好墓出土的一件玉斧,長方扁圓體,弧刃,長方形內,一穿。身兩面琢精細的獸面紋,侯家莊 1001號大墓盜:坑出土的兩件殘玉斧,均刻有文字。
刀的形式較多,大致可分邊刃和端刃兩大類:邊刃刀主要有:凹背短柄和梯形及半月形3種,如婦好墓出土的兩件凹背短柄;刀,成對,背部雕出薄稜,刀身兩面各琢S形紋和方目紋,梯:形刀刃長於背,靠背處有兩孔,身兩面雕倒置的獸面紋,端刃刻;刀均為斜刃,柄端大多雕成各種動物形象,如夔(ku{)、鳥、壁虎;(圖9)、魚等。柄端多有小孔,可佩帶。
(四)用具 有研磨硃砂的臼、杵,調色的盤以及梳、耳勺,匕等,皆為實用之器。如婦好墓出土的一件調色盤,盤後端兩面.雕鸚鵡形紋,有紐可懸掛。盤底滿染硃砂;梳的背部雕雙鸚鵡紋:或獸面紋,具有裝飾意義:耳勺的柄端雕成魚形或蟬形,小巧精緻:玉匕較少,婦好墓出土的一件呈長條形,柄部一面飾蟬紋,另一面飾夔紋、蟬紋、目雷紋和三角形紋,花紋瑰麗諧調。
(五)裝飾品 數量最多,總數達千件以上,品種也較齊全,計有:佩帶和鑲嵌飾物,頭飾和冠飾,腕飾,器物上和衣上的墜飾:佩戴的串珠,以及用途不甚清楚的飾品。其中不少作品雕琢得相當出色,堪稱殷墟玉器中的精華。
1.佩帶和鑲嵌飾物 題材多樣,主要有人像、人頭像以及各種寫實性和神話性的動物。此外,還有柄形飾、牌狀飾、牙璧、璜(huang)、玦等。對柄形飾和牙璧這裡從略。
人像和人頭像多系玉質。圓雕人像多作跽(ji)坐形,雙手撫膝,表情各有特點,僅少數作其他姿態,浮雕人像多作側視蹲踞形,雙臂上舉。僅一件作站立狀,一面為男性,另一面為女性,有人稱之為「陰陽人」。由人像和人頭像可看出殷人的5種髮式:(1)在右耳後側梳或擰長辮一條,由頭頂盤後腦一周,將辮梢壓於辮根下,(2)在頭頂梳短辮一條,垂於後腦;(3)在額頭留短髮一周;(4)在頭上梳兩個上翹的角狀髻;(5)在後腦梳個下垂的髮髻。能看出的冠式有5種:(1)作圓箍(gu)形,戴頭部以束髮;(2)在圓箍前加一橫置的筒狀飾:(3)戴高低有別的平頂冠;(4)筒狀高冠;(5)冠上中部豎立一倒置的魚尾裝飾。可看出衣裳的形式有3種:(1)交領長袖,腰束寬帶,衣上有蛇紋、目紋和雲紋,頗氣派;(2)一件石人,紋樣為大開領右衽,腰束寬帶下身著裙,長似過膝,脛紮裹腿,足穿翹尖鞋,衣及腰帶似有刺繡的花邊,甚講究;(3)後領較高,長袖,衣下緣似及小腿,衣上飾蛇紋和雲紋,胸部有獸面紋,或許是文身的標誌。此外,還有一件石人,腹部僅懸一長條形「蔽膝」,無衣紋。這些不同衣著、裝束的人像,有的可能屬於不同階級的人物,有的可能是性別或年齡的區別,它們對探究殷人的社會生活及紡織工藝等問題都有一定的意義。
寫實性的動物形象,種類繁多,計有虎、象、熊、鹿、猴、馬、牛、狗、兔、羊頭、蝙蝠、鳥、鶴、鷹、鴟鴞、鸚鵡,雁、鴿、燕雛、鸕茲、鵝、鴨、魚、蛙、龜、鱉、螳螂、蚱蜢、蟬、蠶和螺螄等31種。大多為單件,形象逼真;個別的雕成雙鸚鵡、尾相連,極富情趣。有些獸畜、兩兩分別成對,如婦好墓出土的對馬、對像、對鵝等。這些發現,反映出琢玉藝人對動物的精細觀察;也是研究殷代野生動物和家畜、家禽的珍貴資料。
神話性動物主要有龍、鳳、怪鳥獸和鳥負龍升天等以龍為多見,大多工藝精湛。如婦好墓出土的一件圓雕蟠龍(M5:408),方形頭,張口露齒,雙角後伏,質優紋美,鳳僅一見,作側身回首形,尖喙圓眼,陽紋淺浮雕,工藝難度較大:一件浮雕怪鳥負龍升天玉雕,構思新穎別緻,呈現出怪鳥踩雲升天的畫面,極富想像;怪鳥獸多為獸角鳥身,紋樣精細,有較高的藝術價值。
牌形飾僅一見。正面雕上下相對的獸面紋,兩側有扉,上端有孔,可佩帶。
璜的數量較多,主要有龍形、魚形和素面3種。以婦好墓出土的一件大型璜最奇特,兩面分別雕琢人面鳥身紋和戴冠的側身人面紋,有可能是冠飾。
玦的數量少於璜,有龍形、虺(hui)形和素面3種。龍形和虺形殃質地厚重,紋樣精細,大概是一種佩帶飾物。
2.頭飾和冠飾主要有笄(ji),其中不乏精細者,但多為單件。而小屯M331出土的一編「編珠鷹魚飾」為由1枚雕鷹玉笄、17條玉魚和181顆綠松石所組成,在其中一條玉魚上琢有「大示它」3字,殷墟僅此一例。
(六)藝術品 數量甚少,其上皆無孔眼和短榫(sun),不能佩帶或鑲嵌,但都質優形佳紋美。如婦好墓出土兩件圓雕玉虎,其中一件張口露齒,頭長兩個龍角,作奔跑狀,是上等的觀賞作品。
(七)雜器 數量不多,但內涵龐雜,可識別的有玉韘(she)、玉馬嚼、玉策、含玉等。除含玉外,都較少見。玉韘今稱扳指,形似半截壺嘴,背面有一條凹槽,可納弓弦。正面雕獸面紋,有兩個小穿孔。射時套於拇指上,作鉤弦之用。這是目前所知我國最早的扳指。
上述玉器,大部分年代清楚,按殷墟文化的分期序列,大致可分早、晚兩期:早期以婦好墓玉器為代表,約相當於武丁至祖甲;晚期以殷墟西區墓玉器為代表,約相當於廩辛至帝辛。早期玉器的禽鳥和鸚鵡多作站立狀,獸、畜、鳥的主紋大部採用雙線勾徹手法,晚期的少見鸚鵡,禽鳥多作伏狀,紋樣多用單線陰刻,早期某些器物(如刀、浮雕玉人)的相應部位琢成扉稜狀,晚期的則少見扉稜;早期玉戈形制較大,晚期則較小:早期個別玉器具有「俏色』』傾向,但不典型;晚期「俏色」作品已較成熟。玉器分期、斷代的初步判定,使我們有了一個較可信的尺度,用以檢驗以往非科學發掘出土的玉器(傳世品),從而加強了斷代的準確性。
殷墟玉器是商代文明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殷代琢玉手工業者的輝煌業績,其藝術意義不亞於殷代青銅器。以往因發現數量不多,並沒有引起世人的重視,近20多年來,隨著殷墟發掘的開展與深入地研究,殷墟玉器受到國內外學術界和收藏家的普遍關注,這是非常值得慶幸的。我們應當發揚這一優秀文化傳統,推陳出新,使我國玉雕工藝煥發出新的光彩。